作家：洪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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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对于昔日“PPP第一股”*ST东园（002310.SZ；下称：东方园林）来说，特殊阴寒。

11月22日，东方园林收到法院的奉告称，裁定受理公司债权东说念主北京向阳国有本钱运营管制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向阳国资公司”）对公司的重整苦求，并指定东方园林计帐组担任公司重整时期的管制东说念主。

早在本年5月，向阳国资公司便以东方园林不行清偿到期债务且明白缺少清偿才调但具有重整价值为由，提交对东方园林进行重整及预重整的苦求，但这却莫得惩办多家垫资施工的分包商当下的窘境，于他们而言，工程款回款似乎驴年马月。

创立于1992年的东方园林于2009年登陆A股成为中国园林行业第一家上市公司，专注于生态、环保及轮回经济三伟业务板块，形成了具备集研发、施工、招商、运营“四位一体”的全产业链概述事业体系。

上市以来，东方园林阅历多个诊疗点，从“PPP第一股”到停业重整，背后的发展令东说念主唏嘘。

东方园林“PPP第一股”名号的由来，恰恰其2014年“二次创业”之际，彼时PPP模式在国内鼎力扩充，东方园林收拢机遇“圈地赛马”，凭着PPP模式速即扩展，站稳业内龙头之位。

据多位分包商回忆，从这一年启动，东方园林启动与分包商实施大包提点、大包清单价等联接模式。尔后的2015~2017年，东方园林PPP名目迎来爆发期，统统中标金额超1400亿元；其营收和归母净利润也快速增长。同期，东方园林营收差异达到53.81亿元、85.64亿元、152.26亿元；归母净利润差异为6.02亿元、12.95亿元、21.78亿元。

但好景不常，2017年底，PPP市集迎来“史上最严”禁令，次年东方园林阅历了其时“最冷发债”，刊行限度不向上10亿元的公司债最终只募得0.50亿元。东方园林资金链危急条理初现。

2018年，东方园林谋划举止产生的现款流量净额骤降，从2017年的29.24亿元降至5092.92万元；其钞票欠债率也从2014年末的56.22%升至2018年末的69.33%。这时期，分包商们也启动嗅觉回款繁难，东方园林当作被告的关系开发工程纠纷大幅增多。此外，2018年7月起，东方园林被曝裁人、欠薪，风云不停。

到了2019年上半年其归母净利润蚀本近9亿元，同比由盈转亏。为了自救，当年下半年，东方园林原实控东说念主何巧女、唐凯向北京市向阳区国有本钱谋划管制中心全资子公司北京朝汇鑫企业管制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朝汇鑫”）转让公司控股权，至此北京市向阳区国资委成为其新实控东说念主。

但这并未改善东方园林的处境，其谋划举止产生的现款流量净额在2019年降至-13.27亿元，2020年东方园林出现了自上市以来初度蚀本，开发工程纠纷的数目也在2021年达到了峰值。

到了2023年，东方园林因涉嫌信披违纪被证监会立案打听，在2024年1月的公告中，外界才得以明白，2019年东方园林虚增收入、利润及钞票各3541.84万元，2020年~2021年度虚增钞票各3541.84万元，2022年度虚减收入、利润各3541.84万元。

此时已距离东方园林被苦求重整不远了。东方园林本年4月浮现2023年年报确今日同期晓谕了被“披星戴帽”，十几天后即被债权东说念主苦求重整，而苦求东说念主恰是其实控东说念主北京市向阳区国资委的全资子公司——向阳国资公司。

时间周报记者从多位分包商了解到，咫尺东方园林提议的无为债权清偿有猜测打算是建立小额债权线10万元，低于10万元的部分以现款清偿；高于10万元部分以转增股票和相信一般受益权份额清偿，其中，相信清偿瞻望100元债权对应钞票评估值约为75元。

不外，分包商们认为这一有猜测打算挫伤其正大权益，欲望能将东方园林手中的政府灵验债权转让给当作实质施工东说念主的他们。过程屡次疏导和交涉，两边未能就新的债权清偿有猜测打算达成一致。

11月27日，时间周报记者就停业重整进程、分包商说起的园林工程合同及债权清偿关系问题发送采访提纲至东方园林邮箱，并致电商量，对方责任主说念主员示意先看下问题，但适度发稿暂未获获取复。

时间周报记者了解到，12月3日，东方园林计帐组将与分包商讼师团队进行疏导，优化债权清偿有猜测打算，第一次债权东说念主会议将在12月23日召开。不少分包商也正在或狡计，与东方园林对薄公堂，以期能捍卫我方的正大职权。

涉嫌支解分包，违纪操作成常态

“开端几年即是给东方园林作念点劳务、送点材料，到2014年，他们启动实行大包，把（名目）系数的（内容）都包给咱们，咱们就启动垫钱去雇佣劳力，购买机械和材料，他们（东方园林）不参与施工了。”与东方园林联接了向上10年的湖北分包商向明（假名）告诉时间周报记者。

时间周报记者从多位东方园林分包商处了解到，北京东方园林从2014年启动试行清单价大包，至2017年后精深实施提点大包。与东方园林联接的分包商债权东说念主有三大类型：大包提点、大包清单价、部分施工内容专科分包类型。东方园林将上述三种情形以劳务、主材、园建、水电或者其他内容分拆与消失个分包商签合同，条目分包商提供几家公司差异将强。

时间周报记者稽察分包商的合同，其中，分包商A与东方园林就“某生态长廊开发工程”达成了土方工程、水电工程、苗木采购、专科分包工程四个项指标联接，并用两个不同的谋划主体来将强合同。但时间周报记者查阅该工程的招标文献时发现，文献中明确提议不允许分包。

某生态长廊开发工程的招标文献截图。图片来源：寰球民众资源来回平台

在“军运会某绿化进步工程（EPC）”中，东方园林当作甲方，与三家公司（以下简称“乙方”）差异签署水电工程、园建工程、绿化工程分包以及苗木采购合同，上述合同的乙方指定东说念主员/驻工地代表均为向明。

上述“军运会某绿化进步工程（EPC）”4个合同的补充公约中提到，该工程价款结算方面，本名目系数的税费由乙方承担，甲方净收18%管制费。

谈及为何会采纳上述将强合同的方式，向昭示意，“一是咱们之前并不知说念（作恶），二是他（东方园林）是咱们的甲方，人人思作念事信服要听他的，他要咱们拿两、三个公司来签两、三个合同。”

除了向明，还有其他分包商也相同存在该结算方式，只不外东方园林建立的净收管制费比例不同，有的比例高至30%。这亦然分包商们所说的“提点大包”。

同期，分包商合同内容还露出，多半合同付款方式实施有猜测打算为“无预支款，按程度付款”，这意味着分包商必须垫钱开展施工。

康德智库行家、上海明伦讼师事务所讼师李勋向时间周报记者示意，经查询，东方园林有工程总承包二级禀赋，证据《建筑法》，施工总承包的，建筑工程主体结构的施工必须由总承包单元自行完成，劳务不错专科发包。如东方园林将劳务、主材、园林、水电偏执它内容分拆，条目分包商差异将强合同，属于支解分包。

西南某资深讼师林逸（假名）向时间周报记者指出，以劳务、主材拆分与消失分包商签合同，并条目分包商提供几家公司差异将强，组成支解分包，该举止是不被法律允许的。“因为建造主体工程被拆分后，将无法保证工程合座的联络性，这么分包合同可能就会组成无效合同。”

但不少业内东说念主士对时间周报记者示意，这种操作天然分歧法，但在行业内如实存在，也比拟常见。对于该类操作的出现，华南某业内东说念主士告诉时间周报记者，可能是因为有些工程施工总承包单元链接后，开发单元不允许专科分包出去，是以会拆分红东说念主材机形式将强合同，而多半情况下，这类工程会有关系禀赋和功绩条目。

“成也PPP，败也PPP”

2014年，是东方园林“二次创业”计谋转型的枢纽年份。受房地产市集下滑和地点政府债务调控等外部成分影响，其业务要点由传统市政园林向水生态治理转型，但愿成为“中国水环境治理第一品牌”。

图片来源：东方园林官网

而那一年，43号文（《国务院对于加强地点政府性债务管制的意见》）横空出世，PPP模式得到鼎力扩充，年底财政部便公布首批PPP示范名目名单，30个名目总投资额达1800亿元。这也让东方园林嗅到商机，率先在水环境概述治理及全域旅游业务与多地政府就PPP模式开展联接。

PPP（政府和社会本钱联接）模式，即“公司当作社会本钱方，和政府或其代表方共同成扬名目公司，并通过名目公司竣事对PPP项指标投资、融资、开发、运营等功能”。当作国内最早进行PPP模式筹商和参与PPP名目落地的民营企业之一，东方园林在寰球各地斩获无数名目。

公告露出，东方园林在2015~2017年差异中标PPP名目约330亿元、380.10亿元、715.71亿元。适度2017年12月31日，东方园林共中标PPP名目88个，累计投资额1434.51亿元，业务领域遍布寰球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凭着PPP模式，东方园林速即扩展，站稳业内龙头之位。

“成也PPP，败也PPP。”PPP天然能带来限度的快速进步，但名目周期性过长，不仅会占用巨量资金，也磨真金不怕火企业融资才调。

2017年11月，财政部印发《对于标准政府和社会本钱联接（PPP）概述信息平台名目库管制的奉告》（下称“92号文”），条目各地在2018年3月底前完成对不稳当礼貌的PPP项指标连结清理责任，PPP市集迎来了“史上最严”禁令。

清库责任的开展和标准文献的密集出台，给高速发展的PPP踩上“急刹车”。东方园林也不例外，2018年PPP中标金额降至408.05亿元，同比下落42.99%，之后几年不停减弱PPP名目。与此同期，银行贷款收紧也让企业现款流垂危问题随之突显。

于是，东方园林自2018年至2019年常常发债以补充运营资金，票面利率在5.35%~7.76%，刊行限期多半不到1年。关联词“短债长投”无法填补大额减值的“深坑”。

2017年于今东方园林的债券刊行情况。图片来源：Wind

“PPP名目基本上8年~15年才回本，这属于长期投资；关联词企业找银行贷款多半为短期贷款，频繁是一年期、半年期。‘短债长投’之下，一朝企业作念的名目太多、贷款太多，资金轮回盘活可能就转不动了。”分包商何建（假名）说念。

由于部分名目回款减速，形成生态业务形成的合同钞票和应收账款余额较大，东方园林对钞票减值风险审慎评估，计提了大额减值。Choice露出，自2019年至2023年，*ST东园的计提减值准备合座不停增长，从4.69亿元增至14.70亿元，其中2022年达到巅峰，高达32.61亿元。同期应收账款盘活天数也从2019年的414.39天增至2023年的4474.26天。

在此布景下，分包商们的工程款也迟迟难到账。

多位分包商告诉时间周报记者，近几年作念的名目回款情况较差，多自2017~2018年启动嗅觉“回款繁难”。“相等是2017年之后，有的东说念主刚进来作念没两、三年它（东方园林）就停业重整了，有的拿到了20%~30%的钱，有的一分钱都没拿到。”向昭示意。

东方园林轻视单子及轻视账款从2014年末的33.84亿元飙涨至2017年末的112.71亿元，到2018年末进一步增至128.38亿元。东方园林当作被告的关系开发工程纠纷大幅增多也启动大幅增多。

时间周报记者据天眼查统计，2016年过去，东方园林当作被告的关系开发工程纠纷不及10起，但2018年关系的一审案件便达到11起，到2021年则高达120起，2018年于今统统向上400起。

证据天眼查数据统计，东方园林当作被告的关系开发工程一审案件数目。图片来源：时间周报 制图

东方园林回款情况变差，分包商们的现款流也变得吃紧，但也典质房车、东借西筹来垫资施工，配合东方园林将名目按期、保质完工。按照向明的说法，欢欣垫资的主要原因系这些名目为政府工程，“咱们其时也不惦记说政府不给钱，仅仅早少许、晚少许的问题。”

2020年，在北京市向阳区国资委防御接办的第二年，东方园林出现自上市以来初度蚀本，不到五年时候归母净利润累计蚀本超140亿元，一举亏掉上市前十年的利润；钞票欠债率从2020年末的70.76%飙升至2023年末的97.07%；到了2024年三季度末进一步升至103.79%，出现“资不抵债”的窘境。

本年4月30日起，因期末净钞票为负数、链接三年扣非前后净利润孰低者均为负值，且2023年度审计讲述露出公司执续谋划才调存在不细则性，东方园林“披星戴帽”。5月9日，*ST东园启动了预重整，而这却成为东方园林分包商们为清偿债权奔跑的启动。

相信打折清偿债权？12月23日将进行表决

“咱们大部分分包商是最终的实质施工东说念主，理当享有相应正当职权，既不应把咱们在发包东说念主（政府方）处工程款纳入东方园林停业重整，与国资公司、银行等其他债权东说念主进行分派，也不应阻难咱们条目政府债权转让给咱们分包商的诉求。”在获悉债权清偿有猜测打算后，有分包商如斯示意。

证据分包商提供的《东方园林无为债权清偿有猜测打算及例如评释》，具体清偿有猜测打算为：10万元及以下的部分债权由东方园林照章以现款形式一皆清偿，超出10万元的债权部分差异以转增股票和相信一般受益份额清偿，比例约为19.27%、80.73%。其中，以转增股票清偿部分，股票抵债价钱约为3.96元/股（适度11月29日收盘股价2.22元/股）；以相信一般受益权份额清偿的债权，瞻望100元获得约75份相信一般受益权份额，对应钞票评估值约为75元。时间周报记者从东方园林管制东说念主处阐发了上述债权清偿有猜测打算。

东方园林发给分包商的《东方园林无为债权清偿有猜测打算及例如评释》截图。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不外，时间周报记者从多位分包商处了解到，上述债权清偿有猜测打算为9月下旬东方园林职工通过微信形式转发，条目人人表决意见。彼时，分包商们示意，该清偿有猜测打算制定前，东方园林并莫得主动与债权东说念主进行疏导，也莫得组织同组债权东说念主进行交流，分包商也无从得知同组债权东说念主结构和各餍足债金额。

随后，分包商们主动赴东方园林了解情况，据分包商提供的疏导视频露出，东方园林关系责任主说念主员示意，相信回款至少3到5年，最长要8年。

但在分包商们看来，这意味着回款可能驴年马月，而债权缩水打折将挫伤他们的权益，这么一来，不少分包商可能连成本都收不归来。“毕竟作念工程（利润）也即是十几个点，有的甚而更低。”

“对我个东说念主来说，只可但愿东方园林把我作念的名目政府债权转给我，咱们不错去找地点政府要，两年分屡次兑付给我也行，咱们就能缓解压力。”向明如是说说念。

濒临这么的窘境，分包商们纷纷与临时管制东说念主疏导，也到东方园林、向阳国资公司交涉，并出了一版清偿有猜测打算以抒发本人诉求——如30万元及以下的债权部分用现款清偿，其余以转增股票与东方园林的灵验政府债权的方式清偿，比例为2：8。但据分包商，管制东说念主暂未对该诉求进行回话。

11月27~28日，时间周报记者以债权东说念主身份致电东方园林管制东说念主，关系责任主说念主员示意，咫尺如故有三、四千家债权东说念主文告反璧权，上述东方园林无为债权清偿有猜测打算要等12月23日债权东说念主会议上进行表决，若表决欠亨过则再进行调整。

对于分包商能否链接政府债权，管制东说念主示意稍有难度，因为进入防御重整阶段之后，关系诉讼如故中止了，比及重整收尾之后才会接续进行。“关系实质施工方不错接续勤奋。咱们如故向债务东说念主诉讼的法院发送了中止函，咫尺去告状不祥率也不会立案。”

林逸对时间周报记者分析示意，实质施工东说念主在法律上有明确见解，叫作念“无效合同的承包东说念主”。支解分包为无效合同，一朝合同无效，而分包商当作最终实质插足资金、开发和劳力进行工程施工的主体，那么他们可能即是法律意思上的实质施工东说念主，实质施工东说念主身份细则后便能向业主方办法工程款。

“好多莫得禀赋的分包商背后是建筑的工东说念主，才能够说破裂相对性去径直找业主要钱。具体操作则是将总承包商以及业主方一同列为被告进行告状。”林逸进一步指出。

至于分包商能不行径直从东方园林那处链接到业主方的债权，林逸认为很难，“除非是说触及领域相等广，那么管制东说念主可能会证据情况来作念出一些调整。可是一般情况下，当作无为债权东说念主的他们提议这类条目可能会被其他债权东说念主否掉……最佳的本领照旧我方当作实质施工东说念主去告状东方园林和业主方。”

时间周报记者了解到，12月3日，东方园林计帐组将与分包商讼师团队进行疏导优化债权清偿有猜测打算，第一次债权东说念主会议将在12月23日召开。

“咱们但愿能够保住咱们的圆善债权，（东方园林）能够把灵验的政府债权转让给咱们，让咱们去缓缓收取。”有分包商示意。